文 / 劉庭均
圖 / 網路圖源
斑斕的色彩奪人眼目、絢麗的雷射形塑出空間、搖曳黑影的擬仿著現實。「光」,這項極為日常熟悉卻又神祕不可測的物質再再出現在歷史的脈絡中。自普羅米修斯竊取了上帝之火讓人類有能力以火焰來操作光這項元素,柏拉圖以世間之光暗喻著真理,到愛迪生與特斯拉改良電燈泡並推及到世界,再至海因里希·赫兹發現光的本質就是電磁波,推演出光與色彩其實和電與磁本質上的相同。再再啟發並推進了人類對這樣媒材的理解;至此,光也從以前神性的崇拜,化為路燈、告示牌、霓虹招牌等等人人都可以接觸並熟悉的人工媒材。
( 圖30|普羅米修斯竊取上帝之火 Jean-Simon Berthélemy : L’Homme formé par Prométhée et animé par Minerve1743)
(圖31|香港霓虹燈)
藝術的發展也一直都與光習習相關,自文藝復興開始,藝術家便在平面的畫布上,以光影的變化來營造虛擬的空間。時至十六世紀巴洛克畫派的卡拉瓦喬,也開始專注在繪畫場景中的光線,藝術家不在只是單純畫出自然光,而是以燈光設計師的姿態,透過類劇場式的燈光來營造整體畫作的氛圍。這樣的風格也延續至十七世紀初的荷蘭,當維梅爾以及林布蘭各自以不同的手法嚴謹的操作畫作中的明暗,巧妙運用光與影來刻畫人物的質感,也凸顯了畫中人物深刻的心理層面,以及真實的說服力。光在此時的繪畫中,扮演的即是藝術家眼中的上帝,創作者貪婪地攫掠自然的光線,企圖將如此神聖的光,自然又完整的再現於自己的畫布上。
(圖32|The Calling of Saint Matthew-Caravaggo,1599-1600)
我們將時間快速拉至十九世紀,當印象主義在十九世紀末在歐洲颳起一陣炫風,光與影也同時在印象派的表現手法中佔有一席之地。從此之後藝術家便開始思考環境光本身給予的視覺感受,而不再只是服膺於物件或其他材質之上,光的本身即是一種表現。印象主義開始的藝術家,也將光的構成、光源本身,與顏色的關係,系統化地納入了繪畫中並加入了感性的表現,也開展了現代繪畫的起點。光,也不在是神聖不可以侵犯的物質,而是藝術家可以操作與玩味,以加深自己繪畫的力度與美。
(圖33|Oscar-Claude Monet Impression, soleil levant / 莫內 日出印象 ,1872)
現代繪畫從此不斷推展對於光影與色彩的思考,科學化思考色彩學的點描派、以色塊運用來凸顯顏色與光線想像的野獸派,至打破單一視角的立體派繪畫,嘗試突破時間邊線的未來主義,已經開始拋棄探討如何以光線呈現透視與立體,開始解構光的主體,思考光線在繪畫中意義。甚至反客為主,將光視為繪畫的主體。
我們宣告…… 動態與流光粉粹物體的實質
《未來主義繪畫宣言》We declared…. That movement and light destroy the materiality of bodies.
《Manifesto of Futurist Painting》
更甚者,當二十世紀初未來主義開始崇拜科學與科技,隨著同時期發電機的普及,電燈這樣的人工光源( Artificial light )也成為藝術家關注的題材之一。同時在包浩斯( Bauhaus )的創作者,也將杜象現成物的觀念加上對於科技的崇拜,也開始嘗試將人工光源成為作品的一部分。例如包浩斯其中一任的講師,藝術家 László Moholy-Nagy 的作品 Light Space Modulator 便以雕塑的形式運用光線。這些藝術家,也漸漸開展了人們以人工光源做為藝術表現手法的創作形式 — 光藝術( Light Art )。
(圖34|László Moholy-Nagy « Light-Space-Modulator » ,1930)
二十世紀初期的光藝術十分基進,他們嘗試以大量突破的方式把玩光線與色彩,嘗試光在藝術創作無限的可能性。 1920 年代捷克斯洛伐克的藝術家 Zdeněk Pešánek ,作品《 Fontána lázeňství 》即開始將霓虹燈管與雕塑融合,映照雕塑的光即是雕塑上的霓虹燈光,而燈光本身亦是作品主體,雕塑上的燈泡也會隨著時間變更顏色。儘管這件作品隨著舉世矚目的 1937 年法國世博展出時受到極大的批評,但藝術家對於媒材的實驗與嘗試是不可抹滅的。丹麥藝術家 Thomas Wilfred 將光藝術稱之為 Lumia 意味著光的藝術,他 1928 年的作品 Elliptical Prelude and Chalice ,在那個家庭電視、影像設備都還沒普及的年代,他便已經開始嘗試玩弄光線透過不同物體而折射不同的色彩。這些在二零年代變嘗試以光作為媒材的藝術家,儘管在當時並未被重視,以光線作為創作手法這樣的想法卻深深影響了 1960 年代開始歐洲的藝術家們。
(圖35|Zdenĕk Pešánek Fontána lázeňství (Spa Fountain) 1937)
(圖36|Thomas Wilfred Elliptical Prelude and Chalice 1928)
時間推移至戰後,藝術家 Nicolas Schöffer 最知名的作品 CYSP-1 是一件可以自行運作的裝置,藝術家想像裝置本身就如同跳舞一樣,光線熠熠閃耀於物件的動作之間,甚至完成一場與芭蕾舞蹈家共舞的表演。而以動力藝術聞名的藝術家 Jean Tinguely 也曾將燈泡納入創作的裝置中,將它對物件動態的精準描繪轉移至光影的變幻莫測。這些藝術家們也再再顯示自未來主義開始「動態」與「光影」延伸至今「動力」與「人造光」之間密切的關係,藝術家們巧妙拿捏著彼此的比重與變化,創作數不清的佳作。
(圖37|Nicolas Schöffer – CYSP-1 1956)
(圖38| Jean Tinguely, Untitled (Lamp)1982)
而光藝術並不是動力藝術家的專利,當時許多不同的藝術家,也開始將霓虹燈光等等人造光源化為藝術創作的主題。線條、圓圈、圖案,彎折成字型的霓虹燈管等等。藝術家 Martial Raysse 變把霓虹燈管當成繪畫的一部分。作品 Peinture à haute tension 原本的女性臉部的人像,再透過一層霓虹燈管的嘴唇,將整個畫面的魅力凸顯出來,如同前述維梅爾以光將人像的肌理凸顯一般,霓虹燈管在此也扮演同樣角色,不同技法間的交融,也讓原本的作品層次更加豐富。當觀念藝術家把玩著線條與顏色, Dan Flavin 將霓虹燈管排列與整理,以散發的光,延伸出另一個向度。讓線條本身不只是單純的線條。而藝術家 Bruce Norman 在 1979 年創作的作品,以一如酒吧招牌一般的螺旋狀霓虹燈管,閃爍著字句《真正的藝術家透過揭開神秘真相以幫助世界》(The true artist helps the world by revealing mystic truths)。這樣日常的人造光源等等提醒著人們對習以為常的生活的一種反思。
(圖39|Martial Raysse : Peinture à haute tension,1965)
(圖40|Bruce Nauman, 《The True Artist Helps the World by Revealing Mystic Truths》, 1967)
(圖41|Dan Flavin, “untitled (in honor of Harold Joachim) 3,” 1977)
光,自早期藝術史便佔有極為重要的部分,而時已至今,我們可以看到藝術家不只是畫出光、模擬光,更是直接運用光作為媒材,探討著今天人造光源與藝術、科技、社會的關係。光的運用也讓藝術多了一種不一樣的炫目的可能性。這些延伸著過去脈絡的創作者們,一步一步,將光藝術引導至無限的可能,也不斷啟發著今日的藝術家,以這些人造光源,扮演現代的普羅米修斯,將藝術的光散播至世界。